二
雪莉姐姐，是我所爱之人。她身形瘦小，黑中带黄的辫子挽在脑后，脸上长满雀斑，既不美丽，也不温柔。她是盗贼团的头头，会严厉地喝斥带不回值钱货的弟弟妹妹，然后在晚餐前原谅他们，将能找到的最好食材塞进他们的腮帮子里，自己却端起只有一点剩汤的破碗。
我爱我的姐姐。从第一天见到她，我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。
那时候她和现在一样高，雀斑还没有完全占据她的脸蛋。她鼓起腮帮子，看上去像是在生气。但她光彩夺人，我张大嘴巴，却被圣母一样的姐姐镇住了。
“凭什么要我收留这么一个又脏……又干净又胆小的贵族小鬼？”姐姐冲着将我带来的人大喊。
那人没有立即回话，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，将我从阴暗的角落拉到面前来。我惊叫一声。
“喂，先放开他！没看到把人弄疼了吗？！”姐姐皱起眉头。
那人冷笑一声，一把扯掉挂在我脖子上的那根项链。
“这根鸡蛋石项链，是属于小鬼的。你要收下他，它就归你了。”
“我不要！把他从这里带走！”
“你看，这根项链至少值300里拉，这颗石头可是很罕见的，你还可以抬价。”
“你以为我会被这点破钱蒙蔽眼睛吗？马上将这男孩还给他的父母，从我的地盘滚开！”
那人继续冷笑着，一把将我推倒在地，把项链丢在我身上。
“这孩子没有父母。他的家族得罪了摄政大人，上个礼拜六在活报戏剧场烧得灰也不剩。你要可怜他，就让他待在这里。也只有像你这样的匪帮会收留他，让他不至于饿死，也不害怕摄政大人的迫害。”
“瞎说什么！我这里可是担待着七张嘴巴呢！再说，得罪宫相对我们来说，有什么好处？”
那人不再冷笑了，脸上蒙上了一层灰霾。
“雪莉，我听说过你，是个拙劣的骗子手——但从来不会让手下挨饿。这就好，不再挨饿，对这孩子来说，就是今后最大的幸福了。”
“我之所以能够让弟妹不挨饿，是因为我从不接纳只吃不贡献的孩子。”
姐姐扭过头，悲哀地看着角落里一个不再动弹的身体。
“如果他们没有办法替自己搞到活下去的东西，就只等像塞纳那样等死了……不，他已经死了。所以，你还希望让这孩子寄身到我们盗贼团吗？”
“你已经没有机会拒绝了。我欠那家人很大的恩情，但没时间去报答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男人忧伤地摇摇头。“摄政宫相的狗闻到了我的味道。他们可能没有发现我从暗道钻进了这里，但是，只要我们一出门，就会被狗咬上。”
“我可以让你们藏到晚上……”
“没用的，晚上才是死神游荡的时间。”男人冷笑了一声，依然粗鲁地拉起我，一把推到姐姐的怀里。
“搂着他，这可是西恩那为数不多的温柔男孩。我要借走那个躺在角落里的塞纳。”
“他、他已经死了！”
“我知道。你不会懂的，我欠这家人多大的恩情。”
男人低下头，从低矮的屋顶下弯腰进去，将死去的男孩拖了出来，一把扯下他身上的破布，用我的外套将他裹紧。
我感觉到姐姐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肤里。姐姐一声不吭，下意识地把我紧紧搂住。
“你非要把负担留在这里……”
“一个，换另一个，公平。”男人说道。他无言地低头，从房间里退出去，接着搂起男孩的尸体，大步踏上屋外的栏杆，纵身跃下。
我没有喊出声来。姐姐捂住了我的嘴。
“他摔死了。忘了这事吧，我不能让你跟那个傻瓜一样。”
“我、我……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姐姐的眼睛如同冬日里的晨星，灼灼盯着我的脸庞。
“莱、莱昂……”
“闭嘴！塞纳。”
“塞、塞纳？”
“塞纳。”姐姐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，她慢慢把我拉向怀里，“我的弟弟塞纳。”
雪莉姐姐身上带着淡淡的青草味，她的怀抱柔软温暖，我听到她的心跳声，如同圣母院的钟声一样有力、明亮。在她的怀里我什么也不害怕，什么也不担心。我不争气地哭出声来。
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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